泉/九泉,稱呼隨意
目標是躺著不動,動也不動。
赤井秀一|曹丕
Nicholas Hoult

〈時間〉赤安赤

  「你喝太多了。」

  剛洗過澡出來,渾身彷彿纏繞著整間浴室的熱氣的降谷甫步入客廳,便見赤井正往自己的玻璃杯中斟上威士忌。

  那瓶波本(他不太想問赤井為什麼總是喝波本,這麼多年如一),他今早下廚的時候才往酒櫃裡瞥了一眼,大概還與酒標的上緣齊平--怎麼現在卻連半瓶也不到。


  降谷嘆了口氣,在赤井手裡的瓶子將將碰到桌面的瞬間抽走它,然後作勢要順道取走赤井準備握上的玻璃杯子。赤井的反應倒也快,大手一張緊緊地扣住了杯口,連帶地把杯子釘在桌上。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皺了皺眉,抬眼望向降谷。

  降谷只是聳肩,收回了打算搶奪杯子的手,轉向一旁的瓶蓋將酒瓶拴緊。

  「還是少喝點吧。」

  也沒有示弱的意思,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跟赤井的大大小小的衝突,他總不是讓步的那一個。

  「不讓抽菸也不給喝酒的,多管閒事。」

  赤井有些悶悶地埋怨。在來得及發脾氣之前,降谷卻聽見他輕輕咳了兩聲--這陣子常常這樣,氣溫降下來之後赤井的咳嗽變得有些頻繁。他沉下了臉,而赤井看見了他臉色的轉變。


  大概是自知理虧,赤井有些無奈地抓了抓頭,最終放棄了剛斟的威士忌,雙手扶在膝蓋上緩緩地起身,頭也不回的往寢室走去。

  「說到抽菸……」

  降谷冷不防地拋出一個疑問。

  「在戒了。」

  得到赤井立即卻口氣不怎麼好的回答。而後是臥室的門被帶上的聲音。


  降谷揉揉脖頸,看向桌上那杯孤零零的波本。不喝終究是浪費,事件也過去了好些個年頭,對於曾經用作代號的疙瘩早已慢慢放下,現在他不那麼排拒淺嚐幾口波本,何況裡頭有赤井特別鑿的冰球。

  他往前幾步,繞過茶几,坐在赤井剛剛坐過的位置上,沙發的布面還留有些餘溫。執起桌上寒澈的玻璃杯時,他突然想起了赤井總是有些冰涼的手腳。老毛病了,也不見他在意過幾分。倒是自己,有的時候想起便不忘囉嗦個兩句。

  --什麼時候開始這麼絮絮叨叨的呢?降谷自己也想不明白,好像隨著跟赤井當室友的次數趨於頻繁,而他們兩人的年齡也不再能成天往前線跑的時候,有些空餘出來的心思便擺到了對方身上。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轉變在降谷身上是遠比赤井顯著的,或許是因為他是從冷漠推進到偶發的噓寒問暖,而赤井總是一貫地不溫不火,卻也總是帶著隱隱的一絲暖意。

  大概是注意對方的時間多了,又或者是兩人都長了年紀了,降谷在與赤井相處的過程中意外地發現他不是如同外表那麼俐落的人,偶爾甚至有些磨嘰,更偶爾則帶了點孩子氣。


  噢、他永遠會記得某次上餐館要結帳,看到赤井沒抓穩的皮夾裡掉出來的、藏在全家福後頭的一張老舊的泰迪熊照片時,侍者跟赤井臉上堪稱史詩級的尷尬表情。

  在降谷不遺餘力的調侃和追問下,赤井勉為其難地承認了自己對泰迪熊的特殊情感,並將其推諉成英國人的歷史共業。又過了幾天,降谷便在床頭櫃上看見了一隻赤井新買的泰迪熊。

  這大概也是一種出櫃吧?廣義的。


  不過赤井倒是沒有如同降谷腦裡天花亂墜地把他跟泰迪熊牽連在一起時選用的擁抱動作,而是每天睡前都會拍拍熊頭。搞得降谷上床前沒跟著拍熊頭就好像什麼儀式沒完成般的渾身不自在。


  扯遠了。


  確實隨著相處的時間長了,過往的諸多誤會和摩擦在一連串的事件中有意或無意地獲得了抒發的管道之後,他們更能用純粹的交情看待彼此的關係:心有靈犀的摯友、拜訪對方時順道住在一起、夜裡睡在同一張床上,天氣瓶和泰迪熊都能放在對方家裡--自然而然彷彿天經地義,縱使十年前的他怕是天塌了也不會信。

  然後開始注意對方一些微小的生活細節,開始推演那些細節是否肇致不大好的影響,在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把它們存進腦海裡忘不掉的位置,有時提領出來叨唸。


  --講白了就是在意吧。

  在仰頭飲下最後一口酒的瞬間,降谷為自己彎彎繞繞好似找不著頭的思緒下了結論。年紀有了經驗豐了,或許是因為這樣讓他在面對現實的時候不如預期的害臊。


  ※


  洗過了杯子收回櫥櫃裡,他緩步走向主臥室。

  赤井來的時候他們會睡在一起。幾年前他半被迫地換了張雙人床,並在赤井的堅持中買下知名品牌頗受好評的主推商品,意外花了蠻大一筆錢。當然赤井有幫忙付一些,不然他怎麼可能同意。


  較大的盥洗室為主臥室附設,他必須經過房間才能前往彼處刷牙。然而當走廊燈的淺黃光芒隨著門的開啟而加大了灑進室內的面積,他在折射之中看見了床上的赤井。

  一如既往將自己裹著的睡眠方式,躺的位置卻有些不太對勁。

  往前幾步站定在床邊,他看向床上的風景,深深吸了一口氣,憋住,然後長長地呼出。


  赤井睡的是對角線。


  雖然雙人床本身有加大,但赤井身高頗高,又整團棉被裹在身上增加了寬度,睡對角線的話降谷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睡哪裡。


  事實上這不是第一次發生,而降谷大概能從過往的經驗中推導出成因--無非是對於現況不滿時的無聲的行動,在千百種抗議的方式中,赤井會選擇占領整張床。

  既綿軟且無力,不構成任何威脅,但會構成對他自己的威脅。

  例如降谷會毫不留情地拉他被子,揍他或是直接把他推到地上--對角線距離比較長,但勤練拳擊的降谷還是有十足的自信能做到。


  他走到床角,單膝跪上了床,傾身向前。

  看見了赤井沒包進棉被裡的睡顏。


  歲月像風陣陣而過,在人的皮膚上刮蝕出了一條又一條的痕跡。沒人能掌握自然的運行,就像沒有任何人能在時光的洪流中永駐。

  窗外的月光和走廊的燈光,恰恰能讓降谷看清赤井額間及眼尾的細紋。他依舊生著那張好看的耐看的臉,而記憶跟經歷累積成面上的溝壑。


  從很久以前的互看不順眼、敵對、不以為然的合作、冰釋、成為朋友,一路走到了這裡。


  他突然發覺赤井臉上的紋路,很多很多都是在跟自己相識相處的漫長日子裡刻劃而成。歲月的鬼斧神工之中,有他的一筆,有他的足跡。


  他看了很久,久得幾乎忘記了自己的來意。


  最後,他俯下身,給了他一個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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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寫完洋流與氣候的報告後寫的,結果把赤井打成了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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