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九泉,稱呼隨意
目標是躺著不動,動也不動。
赤井秀一|曹丕
Nicholas Hoult

〈一樣〉

○ 噗浪AKAM WEEKEND企畫創作投稿:雨天
○ 脆弱赤井注意。
○ 整篇都在murmur注意。
○ 寫到胃痛注意←



以下正文|



  大雨讓視線有些模糊。

  早在剛發動車子的當兒,赤井便把雨刷開到最大,但是對於益發增強的雨勢絲毫無濟於事。雨點落在車子的鈑金之上啪搭啪搭作響,密集而缺少規律的噪音反覆敲擊他的鼓膜,因為高強度工作了月餘而極度昏脹的腦袋只剩下無盡的煩亂,促使他不經覺地加重了踩向油門的力道。

  他調整車上音響的音量,試圖讓熟悉了的鄉村音樂掩蓋令他異常地心浮氣躁的環境聲響。

  然而再大的音量,都壓不過他的腦海中不斷重播的那句話。


  (你也是兇手、你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


  ※


  「你也是兇手、你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

  喪失了愛兒的婦人拚盡了全身的氣力扯著他也被雨淋得溼透的衣領,歇斯底里的尖銳嗓音幾乎是貫穿了赤井的腦子--他甚至差點提不住自己的槍袋。

  在他們追蹤了將近兩個月的人蛇集團事件中,被抓作人質的男孩不幸未能生還,得知了噩耗的母親陷入瘋狂。當她看見揹著槍袋渾身暗色,臉頰消瘦而神情漠然的赤井時,竟是衝上前去將毫無準備的赤井摜到牆邊,衝著他張狂地吼了起來,尖利的控訴之中夾帶著更多悲愴與哽咽。

  疲憊的赤井腦中一片空白,呆滯的反應竟沒能即時反駁對方不合理的控訴。


  最後是一旁的探員湧上前將咆嘯著的婦人拉開,不斷安撫她的情緒並告知赤井也是自己這邊的人,這場騷動才堪堪落幕。婦人不斷啜泣,飽含淚水的雙眼望向他;赤井沒能給出什麼積極的回應,只是放下槍袋理了理自己的衣領,向詹姆斯報備之後便動身返家。


  被誤會的當下,赤井茫然的橄欖色雙眼裡的一絲晃動,盡是收進了一旁趕來的茱蒂的眼底。那瞬然而逝的脆弱,熟知他的人看來卻是明顯得令人震懾。


  茱蒂追上了剛在電梯裡暫定的赤井,舉目所及只剩他發白卻又黯淡的神色。

  「秀……」

  「我沒事。」

  沒等她把話說完,赤井衝口而出的句子便堵住了所有關心的可能性,彷彿陡然展開的盾牌隔絕了敵我。

  「真的沒事,但我得回去好好睡一覺。」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方才的不善的態度,他抬起眼正視電梯外的茱蒂,因為淋雨而有些發紫的唇角不太明顯地勾起。

  後方卡梅隆趕上,傳來了詹姆斯讓赤井放假一天的口信,然後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茱蒂的肩膀。茱蒂只是垂下了眼咬了咬牙,再度抬起頭時換上了一副溫暖的笑容。

  「路上小心,好好休息。」

  她說,看到赤井點了點頭,便鬆開了押著電梯按鈕的手,在電梯門關上的同時看見赤井慢慢閉起的眼睛。


  ※


  縱使將蓮蓬頭的水量開到最大,將溫度調得比平常高出幾許,這些猛烈襲擊著感官的觸媒都比不過迴盪在赤井腦中的那句控訴。


  (你也是兇手、你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


  他用力的刷洗著自己被熱水沖得發紅的身體,那些刺人的疼痛卻怎麼也屏除不了漸次湧上喉頭的罪惡感。

  踏出乾溼分離的浴室,沒有理會一旁疊得山高的髒衣簍,他確信自己必須先補個眠,剩下的事情都得醒來再說。他實在太累了,累的甚至無法平復自己的心情。


  鑽進久違的被窩之前,被他放在床頭的手機螢幕突然亮了起來。他瞥了一眼,是真純發來的一條訊息。

  『哥你還好嗎?都還順利吧?』

  照說平常自己懂事的小妹是不會隨隨便便發這種訊息來的,但如果是現在,再合理也不過。

  他點開了訊息匣,不出意外地看見了來自自己家人的、一大串未讀通知。


  秀吉的婚禮舉辦在兩天前。


  此般久違的赤井家族的天大喜事,饒是高冷的瑪麗媽媽在籌備時都掩不住興奮,更何況活潑的真純。早在婚期訂定的當下,半夜熟睡著的赤井立刻接到了妹妹的電話,言談之中盡是讓他務必空出時間回國參加婚禮的央求;至於他沒有參加籌備一事,根據瑪麗的說法是多出點錢就能抵銷。

  隻身在外的赤井難得能感染到這般喜悅的氣息,自然也是早早便期待著自己親弟弟婚禮的到來。然而在一個多月前,這個大型的人蛇集團追蹤案件卻落到他的頭上。


  他最終沒能參與這樁喜事。在發過訊息捎去祝福並道歉之後,為了不要讓心情受到影響全神貫注在案件上,任務結束前他都未曾再點開家人的訊息。


  真純的問候來得太過合理,也準確地重擊在他的心上。


  他滑過每一條訊息,細細地閱讀過每一段文字檢視每一張照片,試圖把過往一個月失落的、屬於自己家裡的欣喜一片片地拾回並鏤進心裡。


  (你也是兇手、你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


  他發覺自己益發地難以對焦,新郎倌秀吉與真純難得正裝的合照,在他的眼前越來越模糊。


  幸福、殺人者、家庭、破碎的家庭、不配擁有幸福。


  在視野完全不受控制之前,他返回了聯絡人頁面,然後點進通訊錄開始盲目地翻找。

  在找到求援的對象之前,他聽到自己泣不成聲時拔高的嗓子與滑稽的氣音。


  ※


  眼淚落在螢幕上,觸碰了一個名字。


  『喂?』

  赤井靠著床頭蹲坐,雙手摀著臉抽泣,被棄置在腳趾前方的手機竟接通了電話。

  接起電話的是降谷。

  因為沒有開擴音,所以降谷的聲音沒能傳到赤井耳裡;但相對地,微微的雜音干擾的彼方傳來的哭泣的聲音,降谷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將手機拿到眼前一瞧--的確是那個赤井的號碼沒錯,確認了之後卻是加倍的錯愕。旋即將聽筒放回耳邊,裡頭傳來的紮紮實實是男人的哭泣。

  『赤井?赤井是你嗎?』

  對方沒有回應,只是連串的啜泣未曾止歇。


  倒是讓降谷有點慌了。那個石頭一般堅硬的男人,難得撥電話給自己,卻是連綿的哭聲--這麼離奇的事情,說給一刻鐘前的自己聽,估計自己也不可能相信。

  『喂、你回答我啊!赤井!』

  降谷稍微放大了音量,引來了周遭同事的目光。他擺了擺手致歉,轉身便往辦公室外頭走去。

  大概是大了點的聲音終於傳了出來,也或許是赤井間歇地抹乾了淚水之後眼神稍微能對焦,當他發現螢幕顯示的通話中時,慌亂地用沾了淚水的手指掛上電話。


  ※


  發覺這通沒頭沒尾的電話被掛上時,降谷盯著自己的手機螢幕看了兩秒。他才剛離開辦公室門口,此時返回座位上繼續工作是最合理的決策--但不知為何,他卻選擇到辦公時間沒什麼人在的交誼廳,揀了一個角落的位置慢慢地坐下。

  赤井發生什麼事了呢?

  第一個竄進腦中的念頭是前兩天剛結束的婚禮。自己多少不便出席,但是因為受了邀所以也還是有露面贈禮,而赤井因事未能參加的情況他也略有耳聞。

  於是他點開了手機,不出幾秒的時間便看到FBI破獲活動於美墨兩國的人蛇集團的消息。


  --雖然不清楚究竟細節如何,但降谷敏銳地認為這些環節都有所關聯,關聯到赤井異常的反應。

  思考了幾秒,他翻回通話紀錄欄,然後回撥給赤井。


  鈴聲響了很久,久到降谷差一點掛上電話時,對面接通了。

  『對不起……我……』

  赤井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降谷只是輕輕地從鼻子裡哼了一口氣,語氣平靜。

  「沒關係,慢慢來。」

  大概連降谷本人都對自己的回覆感到驚訝--面對眼淚的時候,反常的大概不只對方而已。


  之後很久很久的時間,海洋的兩端用國際漫遊連接著的是赤井潰堤的情緒。他們一人看著手機,一人聽著手機,沒有人說話,僅剩一絲又一絲的嗚咽與抽泣。

  通話時間規律地開展,世界在這個當下如是沉寂,卻又如此柔和的撫慰人心。


  待到哽咽的瑣碎聲音漸息,只剩偶爾的抽答時,降谷想著也差不多該結束這段漫長的通話。

  「沒事的話我得回去工作了,好好休息。」

  『我跟他們……是一樣的嗎?』

  在降谷伸出左手檢查時間,準備要掛斷電話時,赤井沉悶的聲音同時傳來。

  他一時沒能答腔,或者說找不到適合這個景況能說的回答;於是心一橫牙一咬,切斷了電話。


  ※


  晚間十點整。

  降谷收拾了批閱完成的文件,起身,環顧了一下早已人去樓空的辦公室:一兩臺主機還在運轉、幾個螢幕的電源沒有關、日光燈只剩自己頭上那盞、靜默的空間只剩空調和自己旋轉僵硬的肩頸時喀喀的聲音。

  並不是特別罕有的畫面,或許應該說,對於自主加班成了習慣的降谷,這樣的場景幾乎是返家之前的必然。

  只是在提著公事包關上辦公室的門之前,他又不免想起了下午那通耗去超過半個小時的電話--那通令他反覆憶及一整天,遲緩了辦事效率的電話。


  收起雨傘拉開車門探身坐定,把公事包扔在副駕駛座,右手在關上門的同時順手拉下安全帶為自己扣上,然後左手自然地扶上了車鑰匙--復又收回自己大腿上。他的目光在環視過擋風玻璃外灰暗空茫的雨景之後,落在身側的公事包之上。

  最後嘆了一口氣,伸手拉開公事包夾層的拉鍊,從裡頭掏出了手機,按開、輸入密碼,大拇指輕輕一點,看見他們用時頗長的通話紀錄。


  在今天以前,他也以為赤井是個不會哭、或者忘記了怎麼哭的人,畢竟對方所展現的都是一以貫之的平靜、冷淡和漠然。與他共事甚久為敵甚久,關乎他的記憶不少,但屬於情緒的環節總也不多。那些想起一個人時由視覺主導的各式各樣的表情,或是由聽覺乘載的笑語和發言,在對象是赤井時卻成了嗅覺的舞台,蒼白的只剩縈繞身周的、帶有厚重氣味的煙霧。


  --然而人都是會哭的啊。擅自地、武斷地認定赤井秀一不論遭遇什麼事都不會落淚,大概也是一種冰冷而不友善的高估吧。

  他閉上了雙眼,深深地靠在椅背上,紛雜的思緒回到當初衝動飛到美國借住赤井家時,返國前一天的夜裡。那時自己也哭了,而一旁睡著的赤井顯然知情。當時的他想必也是錯愕的吧?卻沒有做出太多浮誇的反應,只是平平淡淡地陪著自己。

  隔天睡醒的他覺得輕鬆了不少,有些長期積壓在心上的沉重獲得了釋放。而能如此順利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赤井對於自己潰堤情緒的尊重。


  想到這裡,他點開了對方的訊息欄。上頭留存的對話都不是什麼有營養的內容,基本不出逢年過節時被對方發得像是罐頭訊息的問候,以及自己千篇一律的回覆。

  這次難得由降谷開啟話題,他卻發覺自己難以下手。


  『你還好嗎?』


  或許這樣普通的發問沒有什麼錯處,但降谷卻被自己打的寒顫所否決,迅速地刪除了螢幕上頭的語句。

  他沉思良久,最後想起了掛斷電話之前赤井含含糊糊的問句。那個問題他也問過自己,當時沒能給出一個妥適的答案。但現在發問的是赤井,而自己成了旁觀者之後,一些迷濛的回應逐漸被明晰的視野理成了解答。


  『人都是不一樣的。』


  送出訊息,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竟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人都是不一樣的。長相不一樣、性格不一樣、情感不一樣、立場不一樣。

  也因為這些不一樣,他們站在這個位置上,用容易令人誤會的方式,保護自己的國民。


  關上手機之前,他將標誌在對方姓名欄上頭的「くそFBI」,改成了「赤井秀一」,然後看著這個名字強硬地出現在聯絡人欄相當前面的位置。

  將手機塞回公事包,然後發動汽車緩緩駛出停車場,沒有注意到幾乎是發出訊息的同時,對方顯示了已讀。



END.



---

MUR.

× 為什麼重新讀完了這篇,覺得會有後續(自己黑人問號)
× 結果赤井還是沒有抱著棉被哭啊(有什麼病
× 試圖向《翹小指的男人》致敬,如果稱得上致敬的話。

× 是值得紀念的第二十篇發表呢!就獻給最愛的赤井先生(ver.脆弱)了!要不要做點什麼呢XDD希望還能繼續寫,希望有很多很多新鮮的糧還有赤井先生可以吃。謝謝看到這裡的大家!往後也請多指教(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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